This Place

當晚，她就像是被石化般的坐在音響前許久。

液晶螢幕上的的提醒字句「Please press PLAY」讓她感到恐懼。

隨著按下Play的同時，旋律便瞬間充滿了整個空間，

閉上雙眼，她似乎可以看見那個人總是在錄音前帶著耳機一遍又一遍的聽著Demo的影子。

無力的將自己甩回沙發上，她甚至不敢將文件夾內的那一紙歌詞抽出。

只是任憑自己的雙手在文件夾上無意識的搓揉著。

最終，在無限Loop的Demo播放中，她嘆了口氣，終究還是打開了文件夾。

走進了那在美國公演，她搬離宿舍之後，秀晶在家設置的一個小型的隔音室。

只要一有機會，秀晶便會拉著她，纏著她、要她陪自己練歌。

只是，每一次，她都只是在旁靜靜的聽著，偶而開口要求音準和升降KEY外。

從來沒有再開過口練唱過。

一直到這夜，隔音室內徹夜燈火通明。

她似乎都快忘記那時候從公司練團室離開時，帶回的挫敗感。

太久了，總是讓自己的生活簡化再簡化的她，都快要想不起那天發生的事情了。

公司高層的一字一句就像雷擊般的劃破她的信仰、她的生活，和她的一切。

那時的她，好不容易開始發現自己有多麼的喜愛音樂。

但她卻已經無法像往常那樣只是自在的唱出任何一個音符。

奉行著隨波逐流，不想將一切計畫的過於長遠美好的她，在旁人看來活得相當愜意。

有著讓人無法移開目光的臉孔和那把細緻卻不過份甜膩的聲音，

比起其他練習生來說相對順遂的出道、然後開始走紅，最終成為那風靡全世界的女團成員之一。

在旁人眼裡，她的存在集結了所有上帝的祝福和恩典。

只是，很多人都忘記了，這些賦予，總有著更多更多的大前提。

而沉靜如她，也只是將這一切靜悄悄的概括承受後，繼續優雅的生活著。

一如以往。

和那個人不同，一向怕熱的她遇上冬天，反而更有活動力。

穿戴上厚重的大衣、讓圍巾遮掩住她大半的臉孔，

隱身在這熙來人往的的街頭，只有在這個時候才真真實實感受到了自由。

漢江離自家不遠，沿著漢江再往前走一點，便是她們的宿舍。

她總喜歡就著沿著江畔靜靜的走著。

有的時候，她會突然想起那個人曾在深夜的恐怖電影之後，牽起她因驚嚇而分外冰涼的左手。

然後一點一點的，隨著她們的宿舍逐漸出現在她眼前，

也會想起那些夜晚，專屬於她的那個人呢喃般的歌聲，溫暖的就像是那個人右邊口袋的溫度。

她總是在通往宿舍的那個路口便打道回府。

除了今天以外。

自從那天秀晶硬是將DEMO和歌詞塞給她之後。

那個站在錄音室裡義正嚴詞的對著錄音師大吼的那個小小的自己老是不斷的出現在眼前。

站在路口正準備回頭的她，卻想念起和那個人一同在錄音室的感覺。

拿出感應房卡打開門鎖，迎接她的是滿室的黑暗。

她摸索著，摁下了電燈開關，才看見了留在客廳長桌上被一盤紫菜包飯壓著的紙條。

「Dae Dae，我今天不回家，雖然不知道你打算什麼時候出來會是幾點，但還是要提醒妳記得吃飯！」

「Taengoo，我今晚回家陪爸媽吃飯，把紫菜包飯吃掉，裡面都是青菜，不要留給我！」

她隨手拿起一塊放進嘴裡，微微發硬的米粒告訴她，這原本應該是那個人的午餐。

推開錄音室的門，果不其然的，她看見那個人正睡在監控台前。

幾年前，這裡是她和那個人最常待的地方，

在她們發現就連看個電影都是種奢求之後，這裡，就變成了她們兩個的避風港。

只是自從那件事情發生後，每次踏進錄音室，她就幾乎喘不過氣。

最後，她選擇了搬離宿舍，遠離那個人的目光。

滿室迴盪的旋律，她並不陌生。

前幾天那幾近瘋狂的徹夜練唱，她幾乎能夠將所有旋律和歌詞的小細節映在腦海。

她的指尖畫過了那個人的臉，落在散落在她身邊的樂譜上。

紙上密密麻麻的佈滿了各種筆記、塗鴉。

其中一頁，則被打上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紙上塗塗抹抹的痕跡不難看出那個人的焦慮。

嘆了口氣，只見那個人挪了挪身子，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她退了幾步，隨意的靠在牆邊看著那個人少見的好眠，讀起了樂譜。

好久了，真的已經好久了。

「我會陪著你一直唱一直唱一直唱下去的！」是她最後一次和那個人單獨在錄音室時說的話。

為了守護她們的團體，她和那個人的使命不同。

至少為了妹妹們，為了那個人，她還能做些什麼。

有的時候她為此感到慶幸。

伸手將錄音室外的監聽喇叭和錄音室裡的燈摁滅後，輕巧的走進了隔音室。

站在黑暗中，藉由監控儀器的微微亮光，她似乎還能看見那個人的睡顏。

就像那些時候，她們兩總是因為徹夜練唱，隔天才被人發現東倒西歪的睡在錄音室內。

那些合唱著的回憶就這樣緊緊的攫住她的喉嚨以及她的心臟。

哽咽著的她，這才發現那道在她腦海裡的聲音，隨著旋律早已經深植在她的心裡。

她甚至不需多加思考那個人會如何詮釋歌詞，更不須思考她該怎麼唱才好。

她只是這麼緩緩的唱著，就如同腦海中的那個人那般。

現在的她，只能是這樣一個人唱著了。

走出隔音室，她攏好了成堆的樂譜，在那些樂譜上貼上便條紙後，轉身離去。

那是她們曾有過的默契，只要是已經練好練完的歌，那個人就會留下個大笑臉做為記號。

這是她唯一還記得，她們之間共有的小默契。

『歐逆！妳知道太妍歐逆今天突然說要交換聲部！害我也要重新練過！妳陪我啦！』

『太妍歐逆真的也很厲害，聽說交換聲部以後，她就一次ＯＫ了！』

『歐逆妳有沒有再聽我說阿？』

「別人唱妳的Part聽起來都超奇怪的！所以別再亂生病了！」

那一年，那個人拍了拍那個氣嘟嘟得自己的頭後，輕輕的說著。